历经怎样的锤炼,一个人才能拥有成熟的人生?这正是茅盾文学奖得主张炜在其长篇小说《去老万玉家》中,通过美少年舒菀屏的历险故事进行探索的。主人公历经无数艰难险阻,九死一生,最终在小棉玉的默默帮助下逃出险境,完成了其精神上的蜕变。开篇即言:“美少年历险是早晚的事。”这句话提纲挈领地概括了小说的主题——历险。历险,意味着面对路障、荆棘、灾祸、牺牲等种种挑战,本身就是一首荡气回肠的史诗。
《去老万玉家》不仅是一部好读且耐读的心灵之书,更是写给每一个人的青春之书。故事发生在北方的胶东半岛,几股势力的激烈碰撞,与主人公内心的剧烈矛盾相互映衬,凸显了时代与个体之间的审美张力。19世纪末,青年舒菀屏从广州同文馆回到半岛探亲,途中遭遇劫匪,幸得舒府管家吴院公舍命相救。父亲去世后,舒府大权交到没有血缘关系的伯父舒员外手中,吴院公被赶到舒府西营,却被人暗中投毒。临终前,吴院公发出急电召回舒菀屏,向他托付一幅画的同时,揭露了令人震惊的家族秘史,不久便溘然长逝。这幅画正是《女子策马图》。一幅画、一封信,引领舒菀屏踏上了寻找老万玉的险峻旅程。
对张炜而言,《去老万玉家》的创作过程耗费了他前所未有的心力。他曾参与历史汇编工作,其中的土匪资料给予他极大震撼。清末民初的一些悍匪,虽然残酷掠夺压榨人民,但也试图采用西化建制,在文化上有所建树。这些史料像“酵母”,在作家的心中发酵和蒸腾,于是有了小说的初步设想。书中重点刻画了吴院公、舒菀屏、老万玉、冷霖渡、小棉玉五个人物,情节饱满,人物鲜活,语言精纯,以情节推动故事转折,用器物点缀历史场景,给人以逼真的在场感和厚重的历史感。舒菀屏的历险记传递出双重精神内涵:一方面,他受吴院公临终重托去寻找老万玉,完成交付任务。另一方面,他的出走也背负着家族荣辱,找寻投毒害死父母的奸人,以不负养育之恩和报国之志。
《去老万玉家》充分体现了张炜的创作追求。他自称,语言从虚构开始,发酵成酒,居于幽暗而默默努力,酿出满窖芬芳。这种芬芳是字里行间的风雅,是生活褶皱的真实,是叩响心弦的音符,还是粗粝可感的风物。书中详尽描写了隆冬捕蜇的场景,给人以撼人心魄的精神力量。与此同时,红枣甜粥等民间吃食、“海雀儿”小贝壳等爱的信物,都为阅读增添诸多生趣,提供了多元解读空间,也从侧面映照出作者的博闻多识和人文积淀。正如作者借老道人之口所说,“人之躯体收拢端正,其实就是一座丹炉,有炉座、炉膛和炉顶。不过这座‘体炉’只炼心丹,也谓‘内丹’。自古炼丹之术无非两途,即内外二丹。”懂得向内深度求索,乃是美少年的开悟之时,而传统文化的根祗,才是永恒的精神滋养。
舒菀屏历经重重关隘,最终抵达老万玉营地沙堡岛。当他见到万玉公,《女子策马图》瞬间复活,吴院公的“不践约”、冷霖渡的“万玉学”、小棉玉的“身世谜”一一浮出水面,而革命党人的视死如归、奶娘的自缢身亡也潜移默化影响和改变了舒菀屏的人生走向——他的逃离成为一种必然。抑或说,他的逃离亦是他的勇猛进击。
从《古船》到《你在高原》,从《独药师》《河湾》再到《去老万玉家》,张炜的文学创作一路进击,他以胶东半岛地区为圆心,不断开辟新的文学场域,打通中西方文化血脉,不断淬炼和提纯诗性语言,再现历史深处的人性嬗变与生命滋长,每一次都带给读者不同的精神启示和爱的感动。《去老万玉家》聚焦心灵之旅,诗性与魅性交织,情思奔涌如泉,呈现青春丰饶,不啻一部意义非凡又灵魂洞开的作品。
(来源:人民日报海外版)